*2*

 

近乎恐怖的感覺襲遍全身,這事是不可能的!一定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!

 

即使世界萬事萬物皆離棄我,腦裡這個通訊儀器也不會離開我半步,我覺得電話已經遠離我的掌心,正在到處橫衝直撞。

 

但是,我也不可能永遠不接電話,我雖然感到恐懼,卻也不能把手機拋棄。因為對我而言,我腦裡的電話比任何事物都要真,都要美。

 

我想像用手顫顫巍巍地拿起了那不真實的手機,按停了一直作響的音樂。我猶豫片刻,在腦裡開始對著白色電話發問:

 

“……喂喂?”

 

“啊!這個……”是一個年輕男性的聲音,從虛幻的手機那一頭傳來。

 

“真的接通了!”

 

他感歎地嘟噥道,我卻發不出任何聲音。這意想不到的事情令我非常恐慌,禁不住掛了電話。我一邊思索著大概有人在惡作劇,一邊前後左右看看車廂,可是沒看到有那個聲音特徵的男主人。乘客們絲毫沒發現我腦裡有電話打來,只是隨著車輛在搖晃。

 

大概我的腦袋真的有什麼不對勁。

 

到達巴士站,我給司機看過月票,正要從暖和的車廂踏出寒冷的門外,那一刻,音樂又在我大腦裡奏響了,我被它弄得措手不及,更差點滑倒在車梯上。

 

我沒有馬上接電話,我需要時間來讓心情平靜,車輛撇下我開走了。寒風颯颯,冷得要命,我深呼吸了一口足以讓肺凍僵的冷空氣,那躍動的好奇心驅使我去接電話。

 

我在大腦裡按下接聽鍵。

 

“喂喂……”

 

“請不要掛電話!或許你在驚恐這突如其來的事,可這絕不是惡作劇電話來的!”仍舊是剛才的那個人。

 

我不禁覺得‘惡作劇電話’這個詞有點意思,必須說點什麼才合適,於是提心吊膽地對著電話一問一答。大概因為情況異常吧,平日與他人僵持時所襲來的磨人緊張感並沒有出現。

 

“……我不知道說什麼好,我現在是用腦裡的電話在跟你說話……”

 

“我也一樣啊,用腦裡的電話在說話。”

 

“你很清楚我的電話號碼呀,可我明明沒有在電話本裡記下過。”

 

“我試播電話號碼常用的數位,試了十次都沒接通,想著這次再不行就放棄了,沒想到接通你了。”

 

“你第一次打來的時候,我無意中掛掉了,對不起。”

 

“沒關係,手機本來就有重播功能嘛,我簡單地重播就行了。”

 

從車站到家要走三百米左右,街上冷冷清清,天空披著灰色的雲,顯得特別灰暗。路旁一排排矮房子,窗戶沒折射出燈光,看不到裡面是否有人。樹木乾枯,修長的樹枝隨風亂舞,看起來像手骨在向人招手。

 

我用圍巾包著半張臉,慢慢地走,整個人都在想那個來自大腦深處的聲音。

 

他自稱是野崎真也,跟我一樣,也是每天在腦子裡思考收集的事。他說他意識到這本來該是虛幻的電話,卻給人一種甚為強烈的存在感,在好奇心的驅使下,他就試撥電話。

 

“難以置信……”

 

我失聲嘀咕道,沒料出了自己以外,居然還有靠想像手機來自得其樂的怪人。

 

一到家門口,我就從袋裡掏出鑰匙來。

 

“不好意思,發生了這麼多事,我想好好整理一下,可以先掛電話嗎?”

 

“嗯,我也是這樣想。”

 

老實說,好久沒跟人聊天了,他讓我感到充實,不過再說下去的話,頭腦就會更混亂了。

 

掛掉腦裡的電話,踏進家門,無人的家一片寂靜,黑暗似是一頭怪獸猛然撲過來。要是在往日,自然不會在意,可不知為什麼,此刻卻覺得只有我孤零零一個人的家,空洞得像一個不寒而慄的怪獸,孤寂的感覺在體內迅速擴散,我趕緊開了客廳和廚房的燈。

 

我泡了咖啡,躲進被爐裡,雖然開了電視機,卻沒有看。

 

我一直在想真也這個人物,是否真有其人呢?一定是我過於渴望有個說話的伴兒,於是無意中虛構出一個人來。

 

與其說是跟誰的腦海相通了,不如說是自己生病了才會這樣,病到會想像出另外一個人來。同時,我也從新意識到自己原來是這麼強烈地渴求知心朋友。在教室裡即時裝作若無其事,心靈深處還是在無休止地討厭孤獨。沒有人在身邊是多麼痛苦,可是現在,我卻想把自己關在腦海那個唯我的世界裡。

 

太可怕了,太令人不安了。這虛幻電話到底是什麼怪物啊!不知不覺連自己也糊塗了,我一定要弄清楚真相,這回我要打給他。

 

可是,我不知道真也的電話號碼,糟了!那傢伙把號碼設置為隱藏狀態,我要和他通話,唯有等他打過來。

 

我放棄了原先的想法,試著撥了‘117’。聽到的會不會是天氣預報呢?我神經高度緊張地聆聽著腦裡的手機,那邊傳來的是一個女子的聲音。

 

“這個號碼目前尚未有用戶登記……”

 

接下來我試撥了詢問時間的號碼,結果還是一樣。警署,消防署,現實世界裡種種電話號碼統統撥了一遍,但全都不通。接著我就撥自己喜愛的號碼,每一回都收到留言,表示號碼仍未登記。到底說這話的女子是誰呢?

 

聽了約十五條留言後,心想如接著的號碼也行不通的話,那就放棄,我有選撥了幾個號碼,不抱任何期望地聽著大腦深處。這次居然沒收到短訊,而是聽到接通的鈴聲,好像已經接通了某個地方。面對事情突然的進展,我雖看不見附近有人,卻還是不經意地端正了坐姿。

 

“喂喂?”

 

不一會,手機那頭傳來一個女聲,我不知怎麼回事,所以不太說得出話來。我不禁判定這女子大概又是我想像出來的人。

 

“對不起,突然給你打電話。”

 

“不,沒什麼,反正也是閑著,你叫什麼名字?”

 

我報上自己的名字。

 

“噢,是涼子嗎?我叫由美,是大學生。呀,妳好像很困惑呀,是不是還沒適應用大腦的電話講話呀?”

 

我向她坦然,並向她說明剛剛還有一位叫真也的男生打來。

 

“妳為這突發的事情而感到迷惑嗎?不過沒什麼大不了啦。”

 

由美又通過腦裡的手機說。她今年20歲,好像是一個人住在單身公寓。跟我說話時聲音溫柔沉著,讓滿腦子混亂的我安心不少,感覺自己被暖意包圍。

 

“我也是這樣,所以能理解妳的心情,妳現在也在懷疑吧,那個真也和我是不是妳自己幻想出來的人吧?”

 

她讀懂了我的心。她告訴我這種想法是不對的,還教我證明的辦法。

 

“下次真也打電話來時,試試我現在教妳的方法,就可以證明他是個真實存在的人。”

 

“真的要用這麼複雜的方法嗎?”

 

“實際上還有更簡單的方法,但我不告訴妳。”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ii5235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