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此篇文章出於國語日報96.02.03(六)   為林珮熒所寫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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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鍋蓋孔正噴著熱騰騰的白煙,從鍋子裡飄散出陣陣茶葉蛋的香味。店長貓先生忙著把剛送來的新鮮牛奶一瓶瓶擦拭乾淨,整齊的擺放到冰櫃中。午夜十二點,白晝的溫暖早已被凜冽的夜風吹蝕殆盡,來往的路人無不壓低身子,用衣服把自己緊緊裹住,生怕身上僅存的一點溫度也被寒風悄悄的盜走。
    此時,便利商店的鐵門拉了上來開始營業;明亮的紅色招牌在黑暗中不停閃爍,客人也像飛蛾似的聚集過來。在寒冷的夜裡,貓先生的店就像一個隔絕的空間,兩扇玻璃門抵擋著想要入侵的喧囂和孤獨,讓從忙碌與繁華中脫身的人們,可以在這裡暫時得到沉澱,得到喘息。
    " 您好,歡迎光臨。" 貓先生總是這樣親切的招呼客人,並盡力滿足所有的需求。從他臉上看不出歲月的痕跡,有人說他二十歲,也有人說他四十歲,還有九十歲的老爺爺說,他小時候就見到貓先生在店裡工作......種種從沒有獲得證實,但大家也不以為意,因為貓先生的笑容總是能融化人們的好奇心,讓人心甘情願的任他收藏這神秘的答案。
    漫漫長夜,穿著圍裙的貓先生忙著掃地、算帳、補貨,一刻也閒不下來。他沒有助手,賣的東西也很普通,除了架上的商品擺得比較整齊外,實在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。但,那裡就是有股莫名的吸引力召喚夜歸的人們,絡繹不絕的來到這裡填補被白晝掏盡的空虛。
    " 貓先生,我的兒子發燒了,該怎麼辦呢 ? "
    " 貓先生,我的肚子餓了,有什麼好吃的呢 ? "
    " 貓先生,這兩種酒有什麼差別呢 ? "
    面對這樣的客人,貓先生總能從容不迫的回答,因為這些都只是輕而易舉的小問題,答案全擺在貨架上,端看你選對了沒有。要說比較不尋常的,是一些沒有標準答案的人生難題,乍聽之下可能會令不知情的人傻眼,但對貓先生來說已是習以為常的工作。
    " 貓先生,有沒有能讓我忘掉煩惱的藥 ? "
    " 貓先生,我不知道我的未來在哪裡......"
    " 貓先生,為什麼她會愛上別人 ? "
    這時候,站在櫃檯前的貓先生,總是溫柔的看著充滿疑問的過路人,湛藍如海的雙瞳,彷彿能看入因害怕而封閉的靈魂,也彷彿能治癒早已疲倦且受傷的心靈。
    他從櫃檯下拿出一瓶沒有標籤的礦泉水,用乾淨的布仔細擦掉外圍那一層厚厚的灰塵,然後緩緩交給那些需要答案的陌生人。
    " 水是生命的泉源,多喝水,不要讓它枯竭了。" 他總是短短的說了這句話,就微笑著按下收銀機、找了錢,靜靜轉身繼續未完成的工作。拿了水的人,回家後,總會毫不猶豫的大口一飲而盡,然後伴著燦爛星空與貓先生的笑容,在溫暖被窩中沉沉睡去。
    夜裡,他們會做許許多多夢,或許夢見小時候在作文簿上洋洋灑灑、天馬行空的寫下 " 我的志願 ",或許夢見青澀時期和同窗好友在大榕樹下,暢談對將來的雄心壯志。有時候,他們會看見自己兒時在操場上和死黨揮汗追逐、奮不顧身的身影;有時候,他們會看見那個第一次為她動心的女孩,憶起那時純真而不求回報的愛情,還有那顆容易滿足的心。往事就像老電影般一幕幕在眼前重播,他們重新看見孩提時那個從不計算 " 失敗機率 " 的自己,而 " 絕望 " 也還不曾爬上他們被鬥志與憧憬圍繞的心頭。
    那一瓶汩汩的水在記憶平原中靜謐流動著,像一條時間的長河,帶著單純的愛,載著最初的夢,澆灌每個人心中那一棵被逐漸遺忘的小樹。乾涸的心田一口一口汲汲啜飲著回憶的水,於是枯萎的小樹慢慢甦醒,被世俗與紅塵禁錮的靈魂也開始呼吸,開始學著不放棄,學著愛自己;被喚醒的小樹挺直了腰桿,撐起怯懦萎縮的心,再一次,被期待與權威壓抑的夢想終於看見晴空,看見未來,也看見閃耀發光的希望。就像貓先生說的,水是生命的泉源,既是如此,何不盡情暢飲、痛快乾杯,迎接這璀璨美好的新生命 ! 
    甦醒的喜悅總會讓人感動,讓人上癮。隔天,在幸福懷抱中醒來的人們會再度回到店裡,拜託貓先生再賣一瓶這解藥搬迷人的礦泉水,再幫他們解一次生命的渴。
    這時,貓先生總會露出疑惑的表情,搔著頭,聳起肩,彷彿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。他只會輕輕的指著冰櫃說 : " 不好意思,礦泉水都擺在那裡了,如果沒有您要的,何不試試自己在家裡煮開水 ? 自己製造的水說不定會更解渴,更好喝呢 ! "
    說完,他爽朗的笑了曉,兩上像花一樣綻放璀璨溫暖的陽光,把布滿烏雲的天空都給照亮了,讓沐浴其中的人也忘了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,只覺得滿身舒服。
    點聲道歉後,貓先生繼續將剛運送來的商品整齊的擺上陳列架,繼續耐心聽客人喃喃不絕的憂鬱與歡喜,繼續用雙手輕輕運轉著這只在黑夜熱鬧喧嘩的小小世界。
    午夜十二點,大地一片靜悄悄,只有紡織娘唧唧的歌聲伴著迷濛的月色,才讓夜晚不顯寂寥。貓先生拉起商店鐵門,笑臉盈盈的迎接每個在門外徘徊的人,也許是數十年如一日的常客,也許是萍水相逢的過客,他們的過往與現在都在這小小的人生劇場,編織出一部部精采的午夜場。" 唯有寧靜與黑暗才能激起真實內在的火花 " 貓先生對此深信不疑。
    " 您好,歡迎光臨。" 在寒風中,在街道旁,一面紅色招牌襯著夜空熠熠閃爍,吸引著疲憊身軀與混亂心靈到這裡來停駐休息。不管是茶葉蛋、便當、咖啡或是暖暖包;不管是溫柔的微笑、體貼的傾聽或是可靠的肩膀,只要你開口,只要你相信,穿著圍裙的貓先生都會給你最滿意的答案。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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